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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半江瑟瑟半江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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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風月是容城最具盛名的青樓。 說是青樓,其實是一大片園林別苑,坐落在雲水江畔。 雲水自容城入海,因為江水與海水的鹽度不同,水中泥沙含量不同以及藻類品種不一,在容城一帶形成了“半江瑟瑟半江紅”的奇景。 一江風月據說是前朝某巨富海商所建,仗著天高皇帝遠,怎麽大怎麽來,怎麽氣派怎麽建,逾制了也不管,後來江山動亂,那豪富的後代也不成器,眼看著揮霍不下去了,便低價轉賣了這處園林。 後來這園子幾經轉手,到了一個不大正經的公子哥兒手裏,這公子哥兒是個滿腦子只有風月的妙人,不僅精通吃喝玩樂還男女不忌,站在這江邊奇景旁一拍腦子,便決定把這裏重新修葺,建成了一個專走高端路線的青樓,還因為那“半江瑟瑟半江紅”,別出心裁地弄出了男女花魁各占半江風月的噱頭。 如今那公子哥兒已經成了傳說,可這一江風月樓經營了四五十年,反倒成了容城一絕。 別說那些天性浪漫的讀書人了,就是愛惜羽毛的官宦之家也以在此待客為榮,年年一江風月樓男女花魁評選,還會大張旗鼓地分發邀請函,邀請各路名士前來共襄盛會。 去年秋季馮楚英就過來漲了一趟見識。 能讓各路權貴趨之如騖的青樓,自然不可能拿下三路那點東西說事兒,人家宣傳的噱頭是三絕——景之絕,食之絕,香之絕。 景自然就是景色,一江風月外頭就是江水浩蕩風月無邊,裏頭是十裏花林桃紅柳綠,三步一景十步一亭,無處不精致無處不用心。 食當然是食物,要知道眾多愛惜名聲的雅士們,非要給自己整點愛好,那就喜歡自稱“老饕”,因為一來可以顯得自己平易近人接地氣,二來愛吃這種愛好就顯得自己懂生活又潔身自好,三來麽,愛吃也不耽誤你享受美食的同時旁邊陪幾朵解語花。 一江風月深谙此道,臨江的“江風食肆樓”名聲在外,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說只談吃喝就只談吃喝,只不過從跑堂到隨侍,無一不是百裏挑一的美人,一個個裹得嚴嚴實實,張口能給你從食材源頭講到佳肴典故,深得“老饕”們的歡心。 比較意味深長的就是這最後一絕——香之絕。 香有三解,一是花香,這一江風月園子裏的造景出自名家之手,花卉草木的搭配十分別致,春有海棠夏有蘭,秋有桂子冬有梅,確保一年四季都有鮮嫩花香可賞聞;二是指香料,一江風月每個院子的主人都是一位“主香師”,會調配出有自己院子特點的香料,同住的還有其他擅長琴棋書畫各類技藝的“侍香人”,而經過層層遴選得以入幕的權貴雅士們,自然就是“聞香客”;第三就簡單了,香指“香艷”,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馮楚英從前只湊熱鬧來過這裏一趟,覺得這裏景色不錯,東西也很好吃,至於那些爭奇鬥艷的主香師侍香人們,她覺得可能是自己審美上出現了一些偏差,畢竟怎麽想都覺得去年那位男花魁——哦,他們這裏叫做“香魁”,反正就覺得那人長得不行。 比大騙子林安差遠了。 這次再過來,主要是因為尹竹月對她坦白,蓮化族來歷特殊,乃是佛國信徒的後人,而且不是普通的信徒,是那種承擔著某種守護之責的重要信徒。 蓮化族講究因果報應,對生死和命運也有自己獨特的解讀,殷瀚父子為了遮掩罪過可以濫殺無辜,但尹竹月的母親死前卻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傷及無辜,否則便不可再稱是蓮化族人。 而至於那三十一個命運悲慘的孩子,按照蓮化族的祖訓來說,便是“過往未來自有造化,善惡是非俱是修行”。 但祖訓歸祖訓,仇恨歸仇恨,尹竹月原本準備了大量的毒香粉,足夠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下放倒南海盟的所有人,但最終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被悔恨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殷瀚,那一瞬間,蓮化族的因果之說湧上心頭,來前赴死的心態又有了絲絲動搖,最終到底還是沒有下手。 善惡是非俱是修行。 自己這條命是小王爺當年給的,若小王爺知道,自己用他給的這條命來為惡,以小王爺那樣的性子,想來即便不會怪她,也會將這惡果轉到自己身上來替她承擔。 當然這些暫且不表,值得一提的是,尹竹月的毒香粉來源於一個蓮化族人,而此人正是一江風月樓裏一位主香師,名叫尺玉。 從尹竹月的描述來看,這位叫“尺玉”的主香師性情詭秘,在尹竹月的母親尋找當初那三十一名孩童下落之時,他是唯一一個不願承認自己蓮化族身份的,言辭之間頗有幾分偏激,但偏偏一手調香技能出神入化,甚至將香道與藥理相結合,一念救人,一念殺人。 馮楚英琢磨了一路,臨到一江風月才一拍大腿—— 她就說這“尺玉”的名字怎麽這麽耳熟,這不去年那個男花魁嘛! 然後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男花魁當時名動一時,靠的不僅是調香,更重要的是,他相貌出色,更有一雙綠色的眼睛。 容城港口眾多,往來的異國商旅也不少,紅頭發藍眼睛的不少,當時馮楚英也沒在意,這會兒想起來才恍然大悟,綠眼睛,這可不就是蓮化族人的特征麽! 兩人這趟過來拜訪尺玉的目的也是探一探這人的底,畢竟尹竹月行動失敗,擔心這位見到南海盟還好好活著賺錢心裏不忿,萬一幹出點報覆社會的事兒,就不太妙了。 馮楚英到的時候,一江風月門口已經停了一輛馬車,馮豆豆先把馮楚英抱下來,尹竹月緊隨其後,然後便聽見有人說: “你們這還得預約?” “等一下我不要姑娘——哎不是,男的也不要,我不是那意思,我就逛逛吃吃也不行嗎?” “什麽玩意兒吃個飯我還得有引薦人?你們不想賺錢啦?” 馮楚英屈起手指敲了敲額頭。 就……挺奇怪的,這個大騙子林安,看起來啥本事都沒有,卻奇異地能得奶奶的青眼;之後當你看他喝茶賞花都能說得頭頭是道,以為這人是個附庸風雅的紈絝的時候,他又總會出其不意展現出土氣——咳不是,是淳樸的一面。 總之,是個奇人。 宋淩正生氣呢,忽然聽見旁邊來人了,一看—— 哦豁,大舅哥帶著剛搶回家的姑娘一起來逛青樓? 這就有點尷尬了。 人世間幸事之一有“他鄉遇故知”,但是個人都知道,這裏的“他鄉”絕不包括青樓。 但既然都已經撞了個臉貼臉了,也不好當沒看到,宋淩幹笑了一聲:“小王爺,你們也來逛青——不是,我是說,也來——來——” 他“來——”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麽接。 總不能說“來嫖”吧? 馮楚英原本是有些尷尬的,但是被他“來”了一會兒之後,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明悟來。 尷尬什麽?我來逛青樓,難道你就是來看江景的了? 想到這裏,馮楚英心中略定,鎮靜道:“嗯,我來尋一位故友。” 她不想把尹竹月扯出來,心想那尺玉與自己也算有過一面之緣,說是故友也不錯。 宋淩聞言更是震驚,心想自己這個大舅哥還真是君子坦蕩蕩啊,帶著未婚妻來尋青樓的“故友”,好大氣派! 馮楚英稍稍冷靜,又被他這一臉毫不掩飾的表情給氣得心頭窩火,忍不住就道:“怎麽?難道林公子和雲谷主來這裏不是為了找人?” 這意思就是,大家都是偷腥的貓,誰比誰饞啊?裝什麽沒見過世面的鄉下老實人呢? 旁邊雲無心眼觀鼻鼻觀心,十分淡定道:“我們聽聞江風食肆樓裏菜色卓絕,來吃飯的。” 馮楚英:…… 大意了,自己怎麽沒想到吃飯的借口? 但是不慌,還能圓回來。 “咳,我也是約了故友在江風食肆用飯。” 如此一來大家都是沖著美食來的“老饕”,就很風雅,很潔身自好。 馮楚英以為這就完事了,接下來不就應該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別礙著誰麽,但誰知道這位雲谷主眼睛一亮: “小王爺,咱也算熟人了,我們來之前不知道,這江風食肆樓還得有人引薦才能進,能不能麻煩小王爺給我們引薦一下?或者反正大家都是要吃飯的,不如拼個桌什麽?哦對,林安有錢,林安請客。” 宋淩:“我有錢嗎?” 雲無心斬釘截鐵:“你有。” 宋淩:…… 好吧,請大舅哥來 p——不是,請大舅哥吃飯,那肯定得有錢。 馮楚英無語片刻,緩緩開口:“引薦也是可以的,不過著江風食肆,是會員制的,我也是第一次來。” 上一次來只見識了一下花魁遴選,的確是沒有用飯,而且因為小王爺身份特殊,其實很少在外面用餐,當時一江風月的老板有意贈送她一枚會員令,被她給拒絕了。

宋淩:“不是,容城還有不認識小王爺您的?” “認識歸認識,但規矩是規矩,雖然大家都稱呼我一聲小王爺,但我畢竟無名無爵,這一江風月打開門做生意,南來北往的權貴多如過江之鯽,今日為我例外,來日就得為別人例外,長此以往,人家還怎麽做生意?” 她鄙視地看了宋淩一眼:“林公子不做生意怕是不知道,這一江風月,販賣的就是個特殊性,金錢、地位、人脈,都是門檻,不如此怎麽能體現出一江風月的特殊性呢?” 宋淩咂摸一番,覺得甚有道理。 但他還是問了一嘴:“那你們怎麽進去?” 馮楚英不答,旁邊尹竹月默默掏出一枚琉璃玉璧,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我是會員。” 宋淩:…… 雲無心:…… 看不出來,小王爺和他的未婚妻敢情是意趣相投,玩到一塊兒了! 馮楚英一見宋淩那張微表情極其豐富的臉就知道這人腦子裏在轉什麽奇葩念頭,氣得翻了個白眼: “你想什麽呢?不知道這地方打著香料的幌子嗎?尹家是嶺南香料最大的供貨商,有個會員令不是正常的?” 宋淩:“對對對您說得是。” 雲無心就幹凈利落多了,十分能屈能伸:“那尹姑娘,還請為我們引薦一番。” 尹竹月知道雲無心的身份,對他很是敬重,忙擺擺手:“不敢當,一起進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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